《财富》(中文版)——在《论语·季氏》中,孔子的儿子孔鲤曾经告诉过别人孔子是如何教他读诗的:“尝独立,鲤趋而过庭。曰:‘学诗乎?’对曰:‘未也。’‘不学诗,无以言。’鲤退而学诗。”
这里的“诗”特指《诗经》。中国古代有“诗教”一说,即是说《诗经》的学习与教育,对完美人格的培养具有重要意义。“入其国,其教可知也,其为人也,温柔敦厚,诗教也。”(《礼记·经解》)一个地方的人如果温柔敦厚,那便是《诗经》教育的结果。孔颖达《礼记正义》解“温柔敦厚”说:“温谓颜色温润,柔谓性情和柔,诗依违讽谏,不指切事情,故云:温柔敦厚,诗教也。”又说:“其为人也,温柔敦厚而不愚,则深于诗者也。”
正因为如此,孔子的教育体系将《诗经》作为弟子的入门启蒙教材,“兴于诗,成于礼,立于乐。”(《论语·泰伯》)学诗,可以培养人的四种能力:“小子何莫学夫《诗》?诗可以兴,可以观,可以群,可以怨;迩之事父,远之事君;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。”(《论语·阳货》)
诗可以兴。“兴”的本义是“起”,《说文》:“兴,起也。”《诗·卫风·氓》:“夙兴夜寐,靡有朝矣。”郑玄笺:“早起夜卧”,此“兴”即其本义。何晏《论语集解》中引东汉包咸注解“兴于诗”说:“兴,起也,言修身当先学诗。”朱熹释“兴于诗”云:“兴,起也。诗本性情,有邪有正,其为言既易知,而吟咏之间,抑扬反复,其感人又易入,故学者之初,所以兴起其好善恶恶之心,而不能自已者,必于此而得之。”(《论语集注》卷四)朱熹的解释显然受到了包咸的影响,孔子言“小子学诗”,步骤的确是先修身,继而才事父事君的。
朱熹在《论语集注》中又说,“兴”是“感发志意”。这里取“兴”的另外一层意思即“发动”,如挚虞《文章流别论》以“有感之辞”释“兴”,贾岛《二南秘旨》也说:“兴者,情也。谓外感于物,内动于情,情不可遏,故曰兴。”
“感发志意”显示诗人的积极入世,建功发迹。如王夫之《俟解》所说:“能兴即谓之豪杰。兴者,性之生乎气者也。拖沓委顺当世之然而然,不然而不然,终日劳而不能度越于禄位田宅妻子之中,数米计薪,日以挫其志气,仰视天而不知其高,俯视地而不知其厚,虽觉如梦,虽视如盲,虽勤动其四体而心不灵,惟不兴故也。圣人以诗教以荡涤其浊心,震其暮气……”
“兴”的另一种解释是《论语集解》中引孔安国注“引譬连类”,即“比兴”之意。王安石《诗义》卷一述比兴之别曰:“以其所类而比之,之谓比。以其感发而况之,之为兴。”明人郝经《毛诗原解》也说:“意象附合曰比,感动触发曰兴。”杨伯峻《论语译注》,则直释“兴”为“联想,由此而想及彼”。《中国美学史》中说“‘引譬连类’指的是通过某一个别的、形象的譬喻,使人们通过联想的作用,领会到同这一譬喻相关的、某种带有普遍性的关于社会人生的道理。用我们今天的话说,也就是通过个别显示一般、达到一般。这种不是用抽象的、一般的概念,而是用个别的、形象的譬喻来使人们趋向于领会某一普遍性道理的作法,正是我们今天所谓的‘形象思维’的开始。”
诗可以观。民间诗歌可以反映各地的民风、民情,因此,《汉书·艺文志》称“古有采诗之官,王者所以观风俗,知得失,自考正也”。上博简《孔子诗论》言《邦风》,“其纳物也溥,观人俗焉,大敛材”,即说明《国风》是有博览风物、普观民俗风情的作用。孔颖达说:“诗有诸国之风俗盛衰,可以观览知之也。”(《论语注疏》卷十七《阳货》)春秋吴公子季札在鲁国观乐,听奏国风,即是以诗观世的好例子。
“饥者歌其食,劳者歌其事”,“诗”中绝不乏对社会现实的反映。《汉书·艺文志》中谈到“诗”时有一句著名的话:“孔子纯取周诗,上采殷,下取鲁,凡三百五篇,遭秦而全者,以其讽诵,不独在竹帛故也。”秦火无法将《诗》彻底毁灭,《诗》因讽诵而全,因讽诵而传。
诗可以群。群,孔安国注:“群居相切磋。”(《论语注疏》卷十七《阳货》)也就是说,人们通过对于诗的切磋讨论,锻炼合群性,如朱熹所说“和而不流”,既善于与人相处,而又不随波逐流。
《论语·学而》:“子贡曰:贫而无谄,富而无骄,何如?子曰:可也,未若贫而乐,富而好礼者也。子贡曰:诗云:‘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’,其斯之谓与?子曰:赐也,始可与言诗已矣,告诸往而知来者。”这段师生对话和上边的“诗可以兴”相联系,可见《诗》是一种重要的取譬资源。《礼记·学记》云:“不学博依,不能安诗”,郑玄注:“博依,广譬喻也。”子贡由“切磋琢磨”而理解到“贫而乐,富而好礼”需要精益求精地去追求,使得孔子盛赞这个弟子,懂得举一反三的道理。
这样读诗,可以收到和师友在一起相互启发之效。对不同的意见,要吸取其中合理的成分,使自己的看法更全面。
诗可以怨。孔颖达解作“诗有君政不善则讽刺之,言之者无罪,闻之者足以戒,故可以怨刺上政。”(《毛诗序》)“上以风化下,下以风刺上,主文而谲谏”,意即可以用隐约的话来劝谏。朱熹注“怨而不怒”,怨的目的是使在上者引起戒惧,从而修明政治。
《诗品》里说:“嘉会寄诗以亲,离群托诗以怨。至于楚臣去境,汉妾辞宫;或骨横朔野,魂逐飞蓬;或负戈外戍,杀气雄边;塞客衣单,孀闺泪尽;或士有解佩出朝,一去忘反;女有扬蛾入宠,再盼倾国。凡斯种种,感荡心灵,非陈诗何以展其义?非长歌何以聘其情?故曰:‘诗可以群,可以怨。’”在这段话里,把诗可以怨的内容讲得非常具体。
在《诗》中,我们可以读到《硕鼠》、《伐檀》等篇对上层统治阶级的“怨”;《采薇》表达的是在遭受战争痛苦后的“怨”;《氓》是妇女遭弃后的心声;更有“黍离之悲”寄托故国哀思。这种种“怨”都抒发人们内心的愤懑与不满,更有对社会现实的批判。
王夫之对“兴观群怨”的内在相互关系有一个很好的解说,他在《诗绎》中说:“于所兴而可观,其兴也深;于所观而可兴,其观也审;以其群者而怨,怨愈不忘;以其怨者而群,群乃益挚。”四者是相辅相成,互相促进的。(BT365的网址是多少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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